钧窑笔洗

没人苛求一厢情愿的效忠。

【喻黄】沦陷[下一]

#不良x不良#

#进度龟速,剧情狗血,我很寒心#

#伪双更 7k+#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下一]

 

   正午的日头有些毒,将沥青的路面晒的滚烫。

 

  喻文州在翻上学校操场边缘的那堵墙之前,并没有想过会在墙外看见熟人。

  其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此时此刻他单脚跪在墙头低头看着站在围墙下面的男人,一双秀气的眉微微挑高,几分讶然:

  “……舅舅?”

 

  魏琛是被喻文州他们班主任一通电话给叫过来的,说是他这个宝贝外甥昨天翘了一下午的课。

  接到这通电话的魏琛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一点想吃黄焖鸡米饭。

  ——名义上他是喻文州的舅舅,但因着喻文州父母的工作区域常年不在国内,担负起监护人职责的,其实是他。

  但一个放荡不羁不修边幅的万年老光棍,你能指望他把孩子带出个什么样来,只能水垮水垮的放任喻文州自由生长,于是就长成了如今这副一年要记两次大过请N次家长的模样。

  所以班主任这通请家长的电话,魏琛压根没当回事,睡了个懒觉起来吃完早饭,才散步似的优哉游哉从家里晃过来,快要到校门口时还犯了烟瘾,在校门外偷偷摸摸找了个角落拿出根烟,打火机都还没从兜里拿出来,就听见头顶上响起他宝贝外甥的声音。

 

  魏琛惊疑不定地抬头,露出胡子拉碴的一张脸。

  看清喻文州的一瞬间,他吃惊的险些连香烟都叼不稳了:“靠,你站在墙上干什么?你他妈又想逃课?!”

  喻文州默默看他一眼,并不打算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蠢问题,单手在墙头一撑跳到地上,低头拍去手上的灰尘:“您今天怎么来学校了?”

  “你好意思问我,”提起这个魏琛就来气,重重哼了一声拿鼻孔看他:“要不是你昨天翘了一下午课,你班主任能气的请家长吗?小兔崽子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每天过来听你们班主任训话,我电玩城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男生歪了歪头,好耐性的将他所有抱怨都一字不落的听进耳里,听到最后甚至还弯起唇角笑了一下,温温和和的说了一声“抱歉,总是给您添麻烦。”

  接着就毫无悔改之意地从他舅身旁绕了过去,准备离开。

 

  “等等等等你给我站住,你翘课干啥去啊你?”魏琛咬着烟不能扯开嗓子吼人,只能含含糊糊叫停。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他向来冷静的不像话的外甥似乎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回答:“……我同桌发烧了,我去看看他。”

  “同桌?”魏琛掏出打火机点烟:“不对啊,我说你小子多久对别人这么上心过?你同桌该不会是个小姑娘吧?看上你了?发个烧也要告诉你让你去看?”

  喻文州背对着他没说话,唇角微抿,不甚明显的一点无奈。

 

  黄少天发烧,当然不会告诉他,只在早自习的时候给郑轩去了个电话说昨天淋了雨今天起来就发烧了,要在家里养病,来不了学校了。

  喻文州靠在后座心不在焉的玩手机,一边不动声色将两个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

 

  郑轩的手机漏音,电话那头人的声音很有些沙哑,听见“发烧”两个字的时候,喻文州划在屏幕上的指尖有过短暂的一个停顿。

  沉寂已久的回忆躁动起来,被发烧两个字轻而易举就触及了神经末梢。

  有字句如鬼火燃在身体里。

  他忽然很想见他。

 

  回到现在,魏琛还站在他背后在不停的唠叨:“所以说真的是小姑娘吗?漂亮吗脾气好吗?你喜欢人家吗?”

  “……不是。”喻文州忽然偏过头,笑了一下:“说起来,其实舅舅你也认识他,他从前就喜欢往你的电玩城跑,你一直都挺喜欢他。”

  “嗯?”魏琛愣三秒,脸色变了变:“你说的是……”

  “是啊,”喻文州弯弯唇角:“是少天。”

 

  他趁着魏琛愣神的工夫,走出了那条狭长潮湿的弄堂。

 

*

    

  黄少天家的地址是喻文州之前从郑轩那里套话套来的,要的时候没多想,有朝一日倒是真的派上了用场。

 

  踏上最后一级阶梯时喻文州没有由来的又想起那天晚上黄少天近乎淡漠的眼神,他想黄少天其实是真的想和他两清。

  他来这一趟,纯粹是赶着讨嫌。

  有什么办法,但凡从前他有过一秒钟认真想过要和黄少天两清,他都不会作茧自缚,把自己逼到如此难堪的境地。

  他只是想见见他,哪怕什么也不做。

  其实什么也没法做。

 

  食指屈起,轻轻叩了三下门,喻文州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听见里面隐约响起的脚步声。

  来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外貌和黄少天五分相似,他手搭在门把上,一脸疑惑的看着门外站着的少年:“……你是?”

  “叔叔好,”喻文州笑了笑,一双漂亮的眼睛弯起来:“我是少天的同学。”

  “嗯?是阿天的同学啊,是来看望他的吗,快进来快进来,”大概是他眼睛里的笑意太干净,男人没有多问就放他进了门:“他刚吃过退烧药,现在在自己房间睡觉。”

  走进去的时候喻文州注意到了男人身上穿的正装和放在玄关的公文包,稍微迟疑了一下,他回头轻声问了一句:“您是准备去上班吗?”

  男人愣了愣,随即点头:“是,阿天这次发烧发的有点突然,最近工作也多,我只能请半天假,马上还要去趟公司,不过我看阿天吃了退烧药以后好转了不少,睡一觉就没什么事了。”

  说到一半他停了一下,又像想起什么一样看向喻文州:“你们下午是不是还有课,看了阿天以后就回去上课吧,别耽搁了你的时间。”

  “我没关系,”喻文州不以为意的笑笑:“我进去看看他,您忙您的就行。”

 

  他身上还穿着校服,长的又眉清目秀,乍一看简直和所谓的“不良”一点关系都没有,男人不疑有他,十分放心的同意了这个提议,之后给他指了个房间:“阿天的房间。”

  “不过估计他已经睡着了,进去的时候尽量小点声。”

  喻文州点点头,轻轻道了声谢。

 

  推开房间门的时候玄关处响起了关门声。

  脚步顿了顿,喻文州跨过低低的门槛,走进去。

  黄少天的房间是暖色调的,米黄色的窗帘被层叠拉上,挡住了窗外正盛的日光,天花板上的挂灯亮着,落下来是冷清的白光。

  喻文州微微偏了偏头,目光落在床上男生的脸上。

  男生闭着眼,眼角微微发红,长翘的睫被冷色的灯光投在眼睑下,淡淡一层暗影。

  或许是因为睫羽隔绝了他肆意张扬的目光,黄少天睡着的时候,竟然意外的安静乖巧。

 

  喻文州就站在床边低头看他,许久,俯下身,试探一般的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

  还是有些不正常的滚烫。

  皱了皱眉,他直起身子想去盥洗室找根毛巾来给黄少天冷敷,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却像是眷恋他手背微凉的温度一般追着他蹭了蹭,纤长的睫细细密密刷过他的肌肤,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纤长的手指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蜷缩了一下,喻文州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下意识的反手遮住了黄少天的眉眼。

  这种时候要是让他看见他安然的睡颜,他简直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定了定神,半晌,才缓慢地将手移开,纤细的指尖一路从黄少天安恬的眉眼划下来,停在他略有些瘦削的下巴尖。

  “我有时候在想,”他开口,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是不是只有烧糊涂的时候,你才会对我好一点。”

  他重新弯下腰去,小心翼翼地蹭着他的鼻尖贴上他的额。

  “从前就是这样。”

 

*

 

  黄少天睡的其实不算沉。

  

  退烧药的副作用没有想象中来的那么厉害,他窝在被子里闭上眼,身体还有些燥热的不适感,半梦半醒间感觉自己房间的门被推开。

  他没当回事,以为是父亲,却又在昏沉沉的梦境里嗅到一点淡淡清凉的气息。

  有点熟悉,浅浅淡淡,却又好像无处不在,他没有觉得反感,但下意识的想要远离。

  随即有什么贴上他的额,可能是谁的手背,温度有点凉,于他而言却是舒适的,他本能的蹭了蹭,搁在他额上的手却忽然瑟缩了一下,反手过来,捂住了他的眼睛。

  然后他听见一道温存好听的嗓音。

  ——“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只有烧糊涂的时候,你才会对我好一点。”

 

  声音很熟悉,但他被高温烧的晕晕乎乎的,竟一时想不起是谁的声音。

  胡说八道。他迷迷糊糊的想,你天哥对谁都一视同仁,只除了……

  他忽然怔了怔。

  刚才那道声音……

 

  呼吸忽然急促了几分,他用了几分力,挣扎着想要睁眼,站在他床头的那个人却没给他机会,下一秒钟他感觉到那点清凉气息肆无忌惮的靠近,然后鼻尖一凉,有谁靠了过来,和他额抵着额。

  近乎亲昵的姿态。

 

  ——“你从前就是这样。”

 

  从前?哪儿来的从前?我什么时候还见到过你?

  怎么可能。

  他在一片昏沉里拼命的回想,越想意识就越是昏沉,过往十几年的吉光片羽在他脑海里走马观花一般,一帧一帧飞快折过,然后有什么在脑海更深处皲裂,破碎。

  头痛欲裂。

  记忆轰然如潮水,一瞬汹涌而至,将他整个淹没,窒息,再缓缓溺毙。

 

*

 

  十四岁的黄少天和所有升入初二的男生一样,叛逆期来的又臭又长。

 

  他生来就是桀骜不驯的个性,叛逆期一来,那些潜藏在肌肤之下的不安分因子就愈发蠢蠢欲动起来,他开始频繁的翘课,打架,流连于网吧和电玩城之间。

 

  喻文州第一次看见黄少天,就是在魏琛的电玩城里。

  他对电玩不感兴趣,翘课也一般是去网吧,之所以那天会去电玩城,纯粹是因为魏琛说自己约了人喝酒,叫他放学以后顺路去帮他看着电玩城。

  他从前也不是没帮魏琛管过事,电玩城里的员工都认得他,坐在前台的卖币小哥抬头看见眉清目秀的少年走过来,顿时露出个微笑来,打趣道:“怎么,魏哥当又甩手掌柜啦?”

  喻文州在前台跟前站定,弯弯唇角将话题轻描淡写的带过:“嗯,他今天有点事。”

  前台小哥顺势站过来,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左边的某台挤满了人的游戏机前却忽然爆发出一阵喧闹。

 

  喻文州察觉到这阵不同寻常的喧嚣,下意识偏了偏头。

    

  第一眼看见的,是被簇拥在人潮中心地带的少年。

  男生站在格斗机前,身上还明目张胆穿着校服,喻文州认得那件校服,是他们隔壁初中的样式。

  男生凝视着对面的人,唇角还挂着不走心的笑,眸底却蕴着冷光:“技不如人就问候我爸妈,还试图砸损电玩城的格斗机,我说,你这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

  他对面是一个肩膀上有着纹身的社会青年,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渣滓的气场,手里上上下下抛着个打火机玩:“问候你爸妈?问候你爸妈那是你的福气,赶明儿大爷我要是不高兴了,还能把你妈往死里艹你信……”

 

  他的声音断在男生挥过来的凌厉拳风里,干脆利落的动作,青年的脸立刻就歪到了一边。

  周围围观的群众应景的发出惊呼。

  “我说最后一次,”他收回手,声音骤然转冷:“嘴巴放干净点。”

 

  电玩城里的光线并不明亮,昏暗微弱,映着男生轮廓分明的侧脸,带点不可名状的暧昧。

  喻文州却只看见他一双眼,即使在黯淡的光线下也亮的惊人,像是所有光芒都落进了他眸底,星星点点,即是燎原之势。

 

  大概是他的目光在那个男生身上停留了太久,前台的小哥都忍不住凑过来给他解释:“那小孩是今天下午来的,玩格斗机超厉害,很多人都和他打了,人直接秒杀全场。”

  “结果运气不好啊,遇到这么个无赖,打不过就乱骂,还骂的特难听,但小孩也是冲动,论动手,他哪儿打得过大人啊。”

  按常理讲,这种私人恩怨,电玩城不会插手。

 

  喻文州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轻轻“嗯”了一声,依然望着少年的侧脸,视线没移开。

 

  格斗机前的人似乎察觉到他投过来的目光,视线一转瞥过来,眼神锐利而明亮。

  喻文州赶在两个人目光接触之前垂下眸背过了身,少年目光遥遥落在他背影上,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微的颤了一颤。

  紧接着背后就响起刚才被揍的青年近乎暴怒的吼声,连带着一阵沉闷的撞击声。

 

  喻文州站在前台跟前,碎发零零散散落下来,在他秀气的眉眼间打下一层淡影。

  指骨搭在柜台的桌面上敲了敲,他低垂着视线轻描淡写的问道:“刚才,听清楚了么?”

  前台小哥被他问的一怔:“什么?”

  “我说,听清楚刚才那个男生说的话了么,”喻文州抬眼,淡淡重复一遍:“他说他对面那个人输了以后,试图损坏电玩城的公物。”

  “我觉得我们电玩城,应该还没有好说话到这种地步。”

 

  这话一出,个中意味就不能更明显,前台小哥在瞬间领会精神,忙不迭冲人群里还在观望的几个男人打了个眼色。

   接到指示的下一秒,几个人就拨开了人群来到中央,几下子就制住了还想要和男生打作一团的男人,架着他的肩膀强行将他从电玩城里拖了出去。

 

  但就是被制服了那男人也不安分,被拖出去的途中还一路叫骂着粗鄙难听的话语,喻文州没有回头,平平仄仄的和前台小哥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开。

  走到电玩城门口的时候他回过头,借着微弱的光线,最后看了一眼男生瘦削的背影。

 

*

 

  后来他就常常去魏琛的电玩城了。

  运气好时能遇上那个少年,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魏琛混在了一起,关系还好的不行,魏琛在的时候就总带着他满电玩城乱窜,到处给人添堵。

  少年并不安静,脸上也再没出现过喻文州第一天见他时那种料峭的冷意,打游戏是也总是叽叽喳喳站在魏琛旁边说个不停,魏琛每次都被他弄的烦不胜烦,堵着耳朵喊他闭嘴,脸上却全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喻文州靠在某个角落,不打眼的墙边,看视野里映出少年侧脸明畅的弧线,清浅的眸色渐渐转深。

 

  宝贝外甥突然变得爱往电玩城跑了,这点转变让魏琛十分的惊奇,某次吃晚饭的时候他掰着手指算了算,然后惯常开始大惊小怪:“不得了啊,你小子最近是吃错什么药了,我感觉你最近几个月来电玩城看我的次数比过去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喻文州看了一眼碗里的饭,没有回答,漂亮的眼眸抬了抬,状似不经意的岔开话题:“我听人说,最近有个挺厉害的初中生,常来你的电玩城玩。”

  “哦?你说的是黄少天那个小屁孩?”魏琛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黄少天。

  喻文州在心底把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没说话。

  魏琛是个不经套话的人,轻轻提一句就什么都说出来了,整顿晚饭都在絮絮叨叨那小兔崽子有多嚣张多欠扁,事无巨细到恨不得把黄少天每天的作息时间表都给抖出来,语气里全是不满地埋怨,却不难从他字里行间听出对黄少天的喜爱。

  “对了,”说到最后,他像是突发奇想一样问了喻文州一句:“我记得他好像还和你一个年级,同龄人啊,要不要认识一下?”

 

  喻文州吃完最后一口米饭,把碗放在桌面上,“嗒”一声轻响。

  “不了,”他不温不火的拒绝,声音很淡,没什么情绪:“没兴趣。”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是欲盖弥彰。

  怎么会没兴趣。

 

  他甚至在黄少天不在的时候,站在那台他经常玩的那台格斗机前,尝试着操纵屏幕里的角色。

  没人和他打,他就人机交战,奈何他似乎没有黄少天那样的好天赋,能得心应手的快速操作。

 

  某天他站在格斗机前,照常抱着随便玩玩的心态投了币,打到一半时,却忽然察觉身后站了个人。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站在身后的是谁。

  呼吸停滞了一小下,手底下本来就不算快的操纵顿时又慢了半拍。

  身后男生看着屏幕咬了咬下唇,似乎轻轻“啧”了一下。

  然后他没有任何预兆的开口,话是冲着喻文州来的:“喂,我说,你是不是才开始玩格斗机?”

  喻文州背对着他垂下眸,良久,轻轻“嗯”了一声。

  单就这么一个字,他的声线里都存了轻微的颤抖,再多说几句话,那还怎么得了。

  所幸这时候背后有人喊了几声“黄少”,黄少天顿时顾不得再和他说话,转头匆匆忙忙的答应了一声,跑开了。

  喻文州微微偏头看他的背影,他一路跑去了赛车的游戏区,旁边好几辆赛车里都已经坐了男生。

 

  那是存在于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交谈。

  尽管黄少天什么也不会记得,他连喻文州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见。

  但是有什么关系,喻文州转过身靠在格斗机上,静静注视着他玩赛车时神采奕奕的眉眼,漫不经心的想。

  有什么关系。

 

  那时候他还什么也没想,没想过要得到,更没想过得不到。

  又或许,假使那天黄少天没有主动找他搭话,假使没有这样一个不期然的开端,那么那些深埋心底见不得人的欲望就不会潜滋暗长,日益剧烈的噬骨吞心,湮没他所有的神智。

  只剩下渴望。

  想要。

  想得到。


  他早该知道,对于黄少天他从来人心不足,得点望线,得线望面。

 

*

 

  黄少天那时还没来得及认识郑轩他们几个,跟在他旁边的是和他交情平平的几个男生,,比黄少天还要不学无术,热衷于聚众躲在厕所里抽烟。

  黄少天不抽烟,也不接他们递过来的烟,男生们蹲在厕所里吞云吐雾的时候他就面无表情的靠在厕所外边的墙上,等。

 

  结果某一次运气太差,被偶然路过的年级组长抓了个正着,动静闹得太大,牵连范围太广,连带着黄少天也被无辜波及,饶是他有十张嘴,也没法在这件事上说的清楚。

 

  接到班主任电话的黄母几乎是风尘仆仆的从报社赶到了学校。

  她进办公室以后的第一件事,是扬手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黄少天一记耳光。

  耳光落在他脸上的时候,他能感觉到他母亲的手在颤抖,连带着声音也都是抖的:“长本事了啊黄少天,烟你都敢碰,你难道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吗?”

 

  假使那时候的他再成熟一点或者再冷静一点,他都能完完全全体谅母亲那时候的心情——

  他的外公,他母亲的生父,因为吸烟这个毛病,在正值壮年时查出肺癌晚期,一年后死在了G市最好的医院的病床上。

  他死的时候,曾经幸福美满的一个家庭已经因为昂贵的医药费而快要支离破粹。

 

  作为一个母亲,黄母对于自己最心爱的儿子,什么都可以容忍,什么都可以迁就,唯独烟这一道禁区,黄少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去触碰的。

 

  但是十四岁的黄少天,少年心性,又恰巧处在最叛逆的青春期,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一记耳光,无异于把他的自尊从他身体里剥离出来,放在所有赤裸裸的目光之下鞭笞。

  更何况他根本没有抽烟,他是被冤枉的。

 

  那记耳光他生生受下来了,没有躲,抬头再看向他母亲时的目光却已经骤然转冷,寒的彻骨。

  他母亲怔怔看了看自己已经泛红的手掌,又转头看了看黄少天肿起来的半边脸,眨了眨眼,潸然泪下。

 

  母子之间的僵局来的轻而易举,黄少天平日里看起来好人缘好说话,底子里却倔的要命,他想不开,那就是真的想不开,他父亲劝过几次,他统统油盐不进。

 

  一字开头的年纪总是太容易固执己见,一点无心之失,都能耿耿于怀的记上许多天,想着左不过日子那么长,总能等到慢慢释怀的那一天。

 

  好几次他回家,看见母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过来,看见他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视若惘闻的换上拖鞋穿过客厅,走进自己的房间,关门。

  任由黄母看着他的背影,目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也不是没有凑在门边,透过门缝偷偷看母亲坐在沙发上怅然若失的神情,客厅里的灯光映着母亲的脸庞,照见她眼角细纹和日渐苍老松弛的皮肤。

  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走路带风雷厉风行的女人了。

  他咬住唇角,被突然涌到喉头的酸涩哽的难受,却到底放不下自尊,去和母亲服一个软。

  

  他的母亲没能等到与他的和解,先就动身去了W市。

  

  那时候W市遭遇了史无前例的八级地震,震感绵延了十几个省份还有余,他母亲是个记者,在地震发生之后的第二天就乘着直升机飞去了W市。

  这一别就是十几日杳无音信,再听到消息时,是他母亲所在的山区遭遇泥石流,被困在一方山区里生死未卜的消息。

 

  接到父亲电话时恰逢正午,他父亲后来还在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他统统没有听见,十几岁的黄少天站在教室边缘的窗户前,被炽热的太阳光照的浑生发冷,脸色惨白。

  平生第一次,他知道什么叫做世事无常。

 

  那天下午的课,他没有去上,独自一个人沿着空落落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走。

  他不知道要去哪儿,该去哪儿,只是一刻不停的走着,总比停下来反反复复回想他母亲生死未卜的消息要好。

  深秋的风从长街那头呼啸而来,刮的他遍体生寒,牙齿上下打颤。

 

  年少的少年要如何知晓,这世上还有等不及的释怀。

 

  走到滨水路那一带的时候,下雨了。

  雨势来的汹汹,一条路上原本还有寥寥几个行人,豆大的雨点一落下来,就纷纷跑的没了踪影,也不知是上哪儿躲雨去了。

  雨浇残凶,黄少天站在路边,无知无觉。

  雨幕那头,有建筑物的招牌上亮着光,他仰着头费力的辨认了许久,才意识到那时他从前常去的那家电玩城。

 

  他浑浑噩噩地向前走了几步,在便利店前矮矮的花坛上蹲下来。

  雨水一刻不停的砸下来,他像是浑身都浸泡在冰冷里,很快就被糊的睁不开眼。

  他下意识的将身子蜷的更紧,脑袋埋入臂弯。

  期间来来往往走过了几个撑伞的路人,都朝他投来诧异的目光,他还穿着校服短袖,在暴雨天有些格格不入。

  也不过是格格不入罢了。

  那些撑着伞的路人,行色匆匆,间或瞟过他一眼,神色间,无动于衷。

 

  黄少天蹲在那里,任由冰冷的雨水淋下来,顺着脖颈滑进衣领,一动不动。

 

  一直到他在纷乱的雨声里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语气几分迟疑:

  “……少天?”

  是他从前没有听见过的寡淡好听的嗓音。。

  可在一片混沌里听见自己的名字,终归是件好事。

  黄少天努力眨了眨眼,仰起头。

  但是雨水依然模糊在他的视野,他看不清眼前那个人的五官。


TBC.

关于称呼我还专门去骚扰了一下我爸,问如果我是个男生他还会不会当着同学的面叫我小名……

我爸说肯定会,so。

上文有句话化用的冯唐:

有字句如鬼火在身体里,我想你。——《我想你的六个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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