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窑笔洗

没人苛求一厢情愿的效忠。

【喻黄】后遗症 03

#久别重逢 架空#


PART 3.

  

  喻文州最后把车停在了淮水江畔的街道边。

 

  “淮水江畔”是近几年才在二环边缘修葺起来的住宅小区,以星罗棋布坐落其中的欧式花园洋房而得以闻名。

 

  手腕随意搭上方向盘,喻文州微虚着眸,凝视这座在夜色里笼着光晕的小区:“少天。”

   副驾驶座的那个人没应声。喻文州等了片刻,侧过头垂下眸,视线移过去。

 黄少天斜靠在座椅上,霓虹灯的光影连绵成一片打进来,照见他年轻锋锐却没什么情绪的侧脸。

  凌厉淡漠的惊人,却不过是醉意上头之后的反应迟钝罢了。喻文州对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又喊一声“少天”。

  这次倒是听见了,黄少天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望过来:“嗯?”

  

  醉的时候倒是意外的话少。喻文州轻轻叩一下指尖:“还醒着?”

  “醒着啊。”回答他的声音干脆利落。

  那就是醉了。喻文州在目光里微微叹息,靠过去帮他解开安全带,松手时一抬眼看见黄少天眼尾一抹被酒意熏染的潮红,无端生出几分不寻常的妖异来。

  看着像是发了烧。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撩开黄少天额上的碎发贴上去,黄少天徐徐眨了眨眼,有点吃惊,轻微的晃动了一下脑袋,却没有挣开。

 

  好在体温正常,除了反应迟钝了些,没什么别的不对劲。

  喻文州收回手,夜色朦胧,他的眸光也有些暗:“不是说只喝了半扎?”

  “嗯……”黄少天沉吟,看得出来意识不清晰,回想的有些吃力。

  然后他十分坦然的改了口:“那可能是一扎,或者一扎半。”

  喻文州低敛眉目,不说话了。

 

  “生气了?”黄少天迷迷糊糊的对着喻文州看了一会儿,突然凑过去,清亮的眼眸里浮着一层雾,他伸手对着喻文州晃了晃,笑嘻嘻的:“你气什么?”

  喻文州抬手把他在自己眼前乱晃的手抓下来,还是没说话。

  

  细长的手指被人握住,下意识往那个人掌心里蜷了蜷,黄少天愣愣盯着自己被握着的手,滞了好一会儿才又抬头,锲而不舍的追问:“你气什么?”

  喻文州压低视线,似笑非笑:“你不知道?”

  “哎,我知道啊,”黄少天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觉得我不该喝那么多酒,喝酒对身体不好是不是。”

  “但是,”话锋一转,他笑起来,是相当不以为意的那种笑:“又没人管着,怕什么。”

  喻文州被他极其敷衍的态度气笑:“怎么就没人管了?”

  “谁管?”黄少天嗤笑,“你吗?”

  

  车厢里突然安静下来。

 

  喻文州还抓着他的手,原本想要松手的人被黄少天一句话定在当场,指尖都像是过了电一般微微发麻。

  想说你是认真的吗,却又怕出口的字句太迫切而被对方看出什么端倪,换的又一次的冷淡和疏远。

  就和四年前一个样。

  手指扣紧,一瞬间他竟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沉默。

 

  气氛僵持。两个人离的很近,近到黄少天能无比清晰的看见喻文州清浅的眸色,以及在他话音落下之后,对方无意识颤一下的细长睫羽。

  浸泡在神经末梢的酒精似乎稀释了不少,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刚才顺口说的那句“你吗”,似乎太过随意和亲近了。

 

  寂静蔓延开来,黄少天忽然觉得有些难堪。

 

  他和一个他永远触及不到,也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永不去触及的人重逢。

  然后他就什么都忘了,为那个人不经意间流露的善意而沾沾自喜,差点忘乎所以。

  

  人还是要清醒点好,知道自己是谁,知道什么不可觊觎。

 

  “你睫毛刚才好像颤了一下,”他歪了歪脑袋,眼睛里的笑意从无到有慢慢扩大,却没有温度:“你有点紧张。”

  是陈述句。

 

  喻文州垂眸,没说话。

  黄少天也不太在意他接话与否:“你紧张什么?”他问,“是觉得我让你为难了吗?”

  “之前也是这样吧,”他自顾自说下去:“我好像总是在让你为难。”

  

  ……之前?什么时候?

  喻文州眼底是雾蒙蒙的一片茫然,他有点错愣地看着黄少天,想说话,黄少天却忽然抬起手,给他比了个打住的手势。

  在漫长的岁月溯流之间,所谓的真相和无谓的纠葛,哪个都无足轻重。

 

  “时间也不早啦,”黄少天生硬却果决的结束了这个话题,笑容沉在暗影里半真半假:“我回去了,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

  他拉开门,走下去,道别敷衍而仓促,喻文州来不及挽留。

  

  皑皑雪夜,醉意濛濛的青年步履踉跄地踏过层层积雪,背脊一直却瘦削笔直。

  决绝利落,像是顷刻就要走出这边白茫茫的天地,再也不见。

  但怎么能说是像是呢,喻文州想着,唇角弯起,似有若无的嘲诘的弧度。

 明明四年前就已经彻底走出过一次了。

 

  他安静凝望黄少天的背影,眼睛被路灯反射的雪光照的生疼,却始终没闭上过眼。

  修长的指骨无意识的收拢,像是想要抓紧些什么。

  却只徒劳无功的,握住深冬里一抔冰冷的凉风。

  

  *

 

  防盗门在背后合拢,黄少天弯下腰换上拖鞋,走进卧室。

  窗帘拉的严实,连夜色都透不进来,黄少天在床边坐下来,顺手开了床头灯。

  橘色的光亮微弱却温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墙上涂抹了荧光的蝴蝶标本,黄少天对着孔雀蝶颜色漂亮的羽翅发了会儿呆。直到手机铃声在死寂的夜里突兀响起来,封闭的空间里说不出的诡异刺耳。

 

  半夜三更,郑轩竟然还没睡,不仅没睡,还毫无愧疚感的来骚扰他:“喂喂黄少,睡了吗?”

  黄少天很冷漠:“就算睡了,也承蒙您老人家大老晚上的突然关心,被吵醒了。”

  “哎别呀黄少,”郑轩说:“我就是突然想起然后过来提醒你一句,隔几天我堂妹那事,你别给忘了。”

  黄少天惊讶:“什么堂妹?”

  “我靠!”郑轩跳脚:“不是都说好了吗,我堂妹最近失恋了,想让你去帮忙开解开解她啊,你不正好回国还没找工作吗!说好的事你别是真给忘了!”

  黄少天哼一声:“你当时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郑轩懵逼:“我就是这么说的啊,哪儿不对了?”

  “你当时说的是,”黄少天无比耐心的帮他回忆:“你堂妹急需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洒脱直率的心理治疗师,来帮她走出失恋的阴影。”

  “……”郑轩并不是特别想搭理他。

  “不过我得提醒你,”黄少天忽然很认真的道:“我在美国那边接受的来访者一般都是人格缺陷来着,像你堂妹这种失个恋就要找心理治疗师的姑娘,我实在是没遇见过。万一开解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来,我不负责的。”

  “没关系,”郑轩也十分真情实感的回答他:“你知道失恋中的女人都是不能用常理衡量的,说不定她就是从我这儿听说了你,想见见传说中的心理学高材生呢。”

  这句话听着顺耳,黄少天相当受用,他顺口问一句:“你堂妹喜欢我这个类型的啊?”

  “应该是吧,”郑轩不确定道:“她喜欢间歇性发疯型的。”

  ……

  “你这样很容易把天聊死。”黄少天警告他。

  郑轩很坦然:“可你现在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

  “……这个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

  

  对话出现了短暂的罅隙,黄少天忽然往后仰倒,懒洋洋的反手撑在柔软厚实的被子上。

“我遇见喻文州了。”

  他开口,像所有普通人在提起自己阔别多年的故友时会有的反应一样,平铺直叙又带着淡淡的怀念。

  语气修饰的近乎完美,郑轩并没能从他的声音里察觉出除了怀旧以外更多的东西:

  “喻总?我都好久没有联系过他了,你才回来多久才遇见了?啧啧啧,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这算什么运气,黄少天想,白送给我我都不要。

  他又和郑轩瞎扯了几句,挂了电话。

 

  从他提起喻文州到通话结束,郑轩的语气一直很寻常。

  他什么也不知道。

  黄少天笑,觉得真好啊,原来其他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喻文州真的是他埋葬在最深处的压抑,是剥离了人性以后只剩下本能的欲望和原罪。

  谁也不给看。

 

*

 

  像是郑轩说的那样,黄少天是带着两袖清风回国的,一没工作二没找工作,眼下充其量算个高学历的无业游民。

  高学历的无业游民无所事事地在家里待了三天,一直到和郑轩堂妹约定好的那天下午,他才懒洋洋的换了身衣服出门。

 

  姑娘约的地点是一家装饰典雅的咖啡馆,浅蓝色的壁纸,采光充足。姑娘本人比他还要先到一步,至少黄少天推门进去的时候,姑娘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朝他挥手了。

  黄少天瞥过一眼,抬脚一步一步走过去,眉眼间的懒散和随意在这短暂的过程中被他收敛的彻底,等他在姑娘对面入座时,他的神色已经渐渐沉凝下去,淡漠而冷静。

  从路人到心理治疗师的角色切换,前前后后,不过眨眼之间。

 

  抬起眼帘时对座姑娘正巧把一杯焦糖玛奇朵推过来。

“我哥说您喜欢甜度高的东西,”她吐了吐舌头:“自作主张帮您先点了一杯,您不介意吧?”

  黄少天笑起来,摇了摇头:“谢谢。”

“不客气啊,”姑娘摆摆手:“其实一开始我还蛮吃惊的,我很少见有男生喜欢甜食。”

“甜食里糖分重,能刺激大脑释放脑啡肽,”黄少天可有可无的解释一句:“通常对调节情绪有帮助。”

“这样啊,”姑娘的纤纤玉手拖在下巴上,若有所思:“那失恋以后多吃甜食,也会有类似的调节作用吗?”

  黄少天看着她没说话,唇角牵起一点有分寸的笑。

 

  见他不说话,姑娘顿时有点好奇地看过来:“您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我哥不是请您过来开解我的吗?”

  “但我看郑小姐您,似乎并没有很想让我开解的意思。”黄少天依然笑着,他拾起白瓷碟里的银色汤匙搅了搅面前的咖啡,语气有些淡。

 “啊,您怎么看出来的,”姑娘眨了眨眼:“该说不愧是UCLA出来的高材生?”

  黄少天抬眼看她,目光深处隐着一点极不明显的兴味,等她下文。

 

  下一秒姑娘眼底里盛满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望着黄少天的眼睛,声音很平静:“就是不知道我哥有没有向您提起过,我的前男友,也是心理学的。”

  黄少天挑了挑眉。

  “不过没您这么牛逼的学历就是了,”姑娘耸了耸肩,又故作轻松的笑起来:“我和他的恋爱过程就不给您赘述了,无聊又腻歪的恋爱日常,您肯定也没有听的兴趣吧。”

  “其实还是有一点兴趣的。”黄少天很诚恳地说。

  姑娘大概被他的诚实给噎住了,顿了顿才接着往下说:“……总之就是现在您看到的这个样子,我和他分手了。”

  黄少天点头,示意她继续。

 

  姑娘就笑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求着我哥让我见您一面,也不是想让您开解什么的。”

  “失恋而已,人生哪有那么狭隘啊,除了爱就是不爱。”

 

 “我就是……”她咬了咬唇,眼底的光亮渐渐灰败:“有点想不开。您知道人都是特别容易迁怒的,他把话和事都做的太绝了,所以我就觉得你们学心理的都是一群薄幸寡义的王八蛋。”

 

“……”这个地图炮的范围有点广啊姑娘!你这迁怒的方向不太对吧!

 

  似乎是注意到了黄少天脸上古怪的神色,姑娘有点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我知道您觉得我不可理喻啦,不过您也知道,失恋的女人本来就是神经病一样的存在,就比如我看见您之后,其实最想说的不是让您开解我。”

  黄少天有点意外的歪了歪脑袋:“那你想说的是?”

 

  “我想说你们学心理的,明明就是研究人性的,为什么你们自己却比谁都不近人情?”

 

  黄少天沉默,这种闭着眼睛发射地图炮的行为,失恋的女人果然好不可理喻啊!

  他稍稍斟酌了一下,道:“……你男朋友应该只是个例而已。”

 

  “是吗?我以为你们心理学的人真的都像这样,连这么简单的爱一个人的能力都不具备。”

  她直视着黄少天的眸子,目光诚恳。

  “所以,虽然这么问很失礼,可我还是想请教一下,在您所有的往事里,您真的有喜欢过谁吗?”

  “或者说,您真的有能力,去认真的喜欢一个人吗?”

 

  她的尾音落下的时候,黄少天忽然望了一眼窗外。

  下午三点钟的阳光,格调简约的咖啡馆,一杯没动过的焦糖玛奇朵。

  还有对座素味平生的姑娘。

 

  是将那些被青苔斑驳的陈旧心事摊开在日光下暴晒的好时机。


TBC,

  第一章的时候就说了阿烦去的是洛杉矶,UCLA就在洛杉矶,虽然我一直知道UCLA的心理学排名很高,但是没想到有这么高啊……查资料的时候才发现它的临床心理学全美排行第一,整个人受到了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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